微生雨（一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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微生雨（一）
一句話簡介：我期盼你明天能來看我。
正文
我對賀生雨的印象已經不大深了，今年我年滿二十七歲，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2008年的冬天，那個時候大雪紛飛，天氣很寒冷，幾乎人人都穿著厚厚的衣服裹著禦寒的圍巾。
賀生雨只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，從我的公寓裏，大概是十七樓的樣子，徑直落在我的面前，腦漿四濺，我的記憶很模糊，不過血液的溫熱感我到現在還記得。
賀生雨是十歲的時候來到的我家，那個時候我爸媽正在鬧離婚，賀生雨被他媽媽偷偷摸摸帶進來藏在衣櫃裏，那個櫃子很狹小，關上門基本黑的看不見外面的光景。
當時玻璃窗被椅子砸個稀爛，門板被菜刀刻出一道道落痕，而我躲在距離賀生雨兩三米不到的一個桌板下靜靜瞧著眼前的動靜。
其實那會兒誰也不知道賀生雨在那個衣櫃裏，大人只顧著吵架，而我只顧著發楞，對他這個不速之客根本沒人夾道歡迎。
賀生雨是我爸和他初戀生的孩子，在我爸媽婚姻關系還存續的期間，他們就背地裏搞在一起，生出了這麽個兒子，當時我爸在外邊疼得如珠似玉的，後來我出生後，對他的關註就少了。
他親媽攀上了高枝，不願意帶著他這個拖油瓶邁向嶄新的美好生活，所以就把爛攤子給了他親爹，不過他媽估計也沒想到當時我們家分崩離析得差不多了。
於是我和賀生雨的初次碰面就是在這種尷尬又局促的情況下，我們倆互相大眼瞪小眼，扭扭捏捏的不肯叫一句哥哥妹妹，不過到08年，我也依舊很抗拒叫他一聲哥哥，不知道為什麽，賀生雨讓我總是莫名的難過。
我爸媽離婚後他跟著我媽生活，我也是，很奇怪吧，明明他和我媽一點關系都沒有，不是從她的肚子裏出來的，甚至是情敵的孩子，但我媽就是心平氣和地接受了，仿佛一點委屈不快都沒有，我時常佩服我媽的大義凜然，她總是能救些可憐人於水火的。
賀生雨吃穿的用度都和我一模一樣，今天我吃了雞蛋羹，賀生雨也一定會吃到，明天我買了心愛的玩偶，他也一定會買到喜歡的汽車玩具，不過他從來不張嘴要，是我媽自己買給他的，他很老實，不推拒也不強求，很得我媽的喜歡。
初中的時候我們倆上不同的年級，我比他小了兩歲，所以他在上初三那會兒我才上初一，還是個小豆丁，拿著支筆半天也憋不出兩道數學題，賀生雨已經聰明的不像話，他早就開始提前自學高中的課程。
他老實本分，長得細皮嫩肉的，講話也溫聲細語，成績更是次次名列前茅，喜歡他的人和嫉妒他的人一天比一天多，大概是成功之人更容易喜憂參半吧，反正我是沒有這種煩惱的。
賀生雨收到第一封情書的時候，他是認真看過的，看完後遞給我讓我也看一遍，等我看完了他才笑意盈盈地問我：“微微，這情書寫的好嗎？”
我品不出什麽味來，只知道是花了心思寫的，我的腸子簡直百轉千回，很久才扯出一句：“不錯，應該挺喜歡你的。”
他不笑了，也不看我，把椅子轉了回去，還把情書給撕的稀碎扔進垃圾桶裏。
後來我又幫人給他遞了很多情書，他照收不誤，那些情書裏的字句我都已經看的麻木，除了冷淡的表情再沒有其他的，賀生雨真的很奇怪，從那以後遞給他的情書他也不看了，每次都是拆了放在我面前，讓我讀給他聽，一個字一個字地讀。
不管我舌頭打結，汗流浹背，不管我饑腸轆轆，眼冒金星，他總是強迫我給他讀情書聽，讀不完不許吃飯，讀不完不許睡覺。
我念到一些露骨的描述時，總是會疙疙瘩瘩地停下來，看他兩眼，他沒什麽反應，我不自然的低下頭接著讀，眼睛總要時不時往他寫字的手上瞟，我好奇他會給人寫情書嗎，如果寫的話，會寫的這麽直接嗎？
可我不敢問，只能一封接一封地讀。
我是個很現實的人，人為財死鳥為食亡，每次讀那些破爛，賀生雨都會賞我一些零花錢，這都是他從獎學金裏摳出來的毛頭，我雖然苦哈哈的，但心底裏是很樂意之至的。
每個星期我讀情書可以攢下不少的錢，我把這些錢存到小豬零錢罐裏封好，等著有一天派上用場。
我這人很嘴饞，大抵是小時候家庭關系不和諧的原因，我生悶氣的時候養成了暴食的習慣，後來這個病態的習慣一直延續了下去，就算心情很好，遇到喜歡吃的也控制不住。
我潛意識裏覺得，好吃的不吃就再也吃不到了，所以那天我吃了一大湯碗的生腌蝦，浸漬過後的生蝦又酸又甜，我吃得停不下來。
剛巧我媽值的夜班，家裏就我跟賀生雨。
半夜裏我從夢中驚醒，額頭睡出一片汗，肚子裏和刀絞似的痛，我翻來翻去，疼得兩條腿在空中亂踢，一不小心踹在賀生雨臉上。
他也沒和我生氣，溫吞吞地問我哪裏疼，賀生雨就是這種性格，天塌下來也淡定無比。
我怪叫著埋進床裏，齜牙咧嘴的，臉色慘白，話都講不出來。
天上下著暴雨，那會兒市裏過了零點還有交通管制，基本叫不到什麽計程車，摩的師傅也都一溜煙地跑光了。
賀生雨背著我，身上套了個巨大的雨披，把我們倆都罩了進去，兩只腳重重地踩著自行車，在匯聚小溪流的大馬路上壓過一條長長的車轍印，他單手扶著我，另一只手把著龍頭，一聲不吭地頂著滂沱大雨往醫院裏騎。
我坐在後座上，抱著他勁瘦的腰，空蕩蕩的衣服被風吹的高高鼓起，像個大皮球似的，雨水時不時透過雨披飛進來打在臉上，生疼生疼。
賀生雨回頭望了我一眼，我正好擡頭，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，平靜無波的漆黑瞳孔下藏著破碎的星河跟一個狼狽不堪的我。
幾乎是下意識的，我扭頭躲過，我的眼珠不安地轉動，兩只胳膊松了又緊，緊了又松，他身上火熱的體溫快要透過衣服將我灼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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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對賀生雨的印象已經不大深了，今年我年滿二十七歲，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2008年的冬天，那個時候大雪紛飛，天氣很寒冷，幾乎人人都穿著厚厚的衣服裹著禦寒的圍巾。
賀生雨只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，從我的公寓裏，大概是十七樓的樣子，徑直落在我的面前，腦漿四濺，我的記憶很模糊，不過血液的溫熱感我到現在還記得。
賀生雨是十歲的時候來到的我家，那個時候我爸媽正在鬧離婚，賀生雨被他媽媽偷偷摸摸帶進來藏在衣櫃裏，那個櫃子很狹小，關上門基本黑的看不見外面的光景。
當時玻璃窗被椅子砸個稀爛，門板被菜刀刻出一道道落痕，而我躲在距離賀生雨兩三米不到的一個桌板下靜靜瞧著眼前的動靜。
其實那會兒誰也不知道賀生雨在那個衣櫃裏，大人只顧著吵架，而我只顧著發楞，對他這個不速之客根本沒人夾道歡迎。
賀生雨是我爸和他初戀生的孩子，在我爸媽婚姻關系還存續的期間，他們就背地裏搞在一起，生出了這麽個兒子，當時我爸在外邊疼得如珠似玉的，後來我出生後，對他的關註就少了。
他親媽攀上了高枝，不願意帶著他這個拖油瓶邁向嶄新的美好生活，所以就把爛攤子給了他親爹，不過他媽估計也沒想到當時我們家分崩離析得差不多了。
於是我和賀生雨的初次碰面就是在這種尷尬又局促的情況下，我們倆互相大眼瞪小眼，扭扭捏捏的不肯叫一句哥哥妹妹，不過到08年，我也依舊很抗拒叫他一聲哥哥，不知道為什麽，賀生雨讓我總是莫名的難過。
我爸媽離婚後他跟著我媽生活，我也是，很奇怪吧，明明他和我媽一點關系都沒有，不是從她的肚子裏出來的，甚至是情敵的孩子，但我媽就是心平氣和地接受了，仿佛一點委屈不快都沒有，我時常佩服我媽的大義凜然，她總是能救些可憐人於水火的。
賀生雨吃穿的用度都和我一模一樣，今天我吃了雞蛋羹，賀生雨也一定會吃到，明天我買了心愛的玩偶，他也一定會買到喜歡的汽車玩具，不過他從來不張嘴要，是我媽自己買給他的，他很老實，不推拒也不強求，很得我媽的喜歡。
初中的時候我們倆上不同的年級，我比他小了兩歲，所以他在上初三那會兒我才上初一，還是個小豆丁，拿著支筆半天也憋不出兩道數學題，賀生雨已經聰明的不像話，他早就開始提前自學高中的課程。
他老實本分，長得細皮嫩肉的，講話也溫聲細語，成績更是次次名列前茅，喜歡他的人和嫉妒他的人一天比一天多，大概是成功之人更容易喜憂參半吧，反正我是沒有這種煩惱的。
賀生雨收到第一封情書的時候，他是認真看過的，看完後遞給我讓我也看一遍，等我看完了他才笑意盈盈地問我：“微微，這情書寫的好嗎？”
我品不出什麽味來，只知道是花了心思寫的，我的腸子簡直百轉千回，很久才扯出一句：“不錯，應該挺喜歡你的。”
他不笑了，也不看我，把椅子轉了回去，還把情書給撕的稀碎扔進垃圾桶裏。
後來我又幫人給他遞了很多情書，他照收不誤，那些情書裏的字句我都已經看的麻木，除了冷淡的表情再沒有其他的，賀生雨真的很奇怪，從那以後遞給他的情書他也不看了，每次都是拆了放在我面前，讓我讀給他聽，一個字一個字地讀。
不管我舌頭打結，汗流浹背，不管我饑腸轆轆，眼冒金星，他總是強迫我給他讀情書聽，讀不完不許吃飯，讀不完不許睡覺。
我念到一些露骨的描述時，總是會疙疙瘩瘩地停下來，看他兩眼，他沒什麽反應，我不自然的低下頭接著讀，眼睛總要時不時往他寫字的手上瞟，我好奇他會給人寫情書嗎，如果寫的話，會寫的這麽直接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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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這人很嘴饞，大抵是小時候家庭關系不和諧的原因，我生悶氣的時候養成了暴食的習慣，後來這個病態的習慣一直延續了下去，就算心情很好，遇到喜歡吃的也控制不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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剛巧我媽值的夜班，家裏就我跟賀生雨。
半夜裏我從夢中驚醒，額頭睡出一片汗，肚子裏和刀絞似的痛，我翻來翻去，疼得兩條腿在空中亂踢，一不小心踹在賀生雨臉上。
他也沒和我生氣，溫吞吞地問我哪裏疼，賀生雨就是這種性格，天塌下來也淡定無比。
我怪叫著埋進床裏，齜牙咧嘴的，臉色慘白，話都講不出來。
天上下著暴雨，那會兒市裏過了零點還有交通管制，基本叫不到什麽計程車，摩的師傅也都一溜煙地跑光了。
賀生雨背著我，身上套了個巨大的雨披，把我們倆都罩了進去，兩只腳重重地踩著自行車，在匯聚小溪流的大馬路上壓過一條長長的車轍印，他單手扶著我，另一只手把著龍頭，一聲不吭地頂著滂沱大雨往醫院裏騎。
我坐在後座上，抱著他勁瘦的腰，空蕩蕩的衣服被風吹的高高鼓起，像個大皮球似的，雨水時不時透過雨披飛進來打在臉上，生疼生疼。
賀生雨回頭望了我一眼，我正好擡頭，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，平靜無波的漆黑瞳孔下藏著破碎的星河跟一個狼狽不堪的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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